那時,我們踏着一地的阿勃勒去喝一杯熱紅茶。
那時,也只是2019年6月的事情,可是時光已在花開花謝中飄過,記憶在恍惚中回神,畫面閃過,溫情依舊。那時,我們在阿里山山腳下等待雨停,去找小鐵人說話,去聽玻璃魚的愛情。在玻璃魚還是錦鯉的時候我們一起餵牠;在嘉義鄉間的稻田前我們一起吃冰;在檜意森林中我們買香精和一塊插花的石頭。您帶我們去看一雙巧手雕刻的天上人間,帶我們去一座文化館說那裡收藏着台灣智慧,帶我們在一個叫做“三官俱樂部”的地方討論着文學和世華的走向……現在想想,這所有安排的背後需要多少默默地奉獻?多少時間和精力地付出?孤獨是阿勃勒的花語,孤獨也是一個默默守護和推動華文文學發展者的宿命。或許阿勃勒想讓我們看到台灣最好的人文,而我們看到的是最溫柔、最樸實的台灣人。
水晶燈散下昏黃,大理石的茶几一字排開,沙發老款。“統一大飯店”五個楷書字貼在抹得變黃的玻璃上。我拖著行李走出電梯,在整個研討會結束,在大部分文友都離開台灣後,我開始了一個人的行程。嚴格意義上來講,這是我唯一一次獨自面對面向您道謝。話很少,大概是:“林先生,謝謝這幾天的關照。”“咦?還沒走?一個人出遊能照顧自己嗎?”“沒問題,請放心!來香港,請您喝茶。”“一言為定!不要耍賴!”我揮手,目送您進入甲殼蟲般的小小車子,油門一踩,拐個彎,消失了。
之後是各自忙碌,微信點讚。您有時會給我看您養的兩隻小狗的照片,有時會問我到底養了幾隻貓?有時會關心我的工作,問我電子教學和電子書的分別?最近一次,我用語音為您詳細解釋了PDF和Ebook的區別,聽完這些其實很簡單的事情,您順口稱我為教育家。您一直熱情地邀請我進入《藝文論壇》和《清溪新文藝》編輯部,說錯失良機,後悔在台灣沒有多了解,放走了一位高手。還說華文文學聯盟才剛有眉目,需更多志同道合者來共同復興。我照舊謝辭,因為您有您的,而我也有我的燈塔需要傾力。我可以想像您守候的艱辛,一位老人,費時耗力,出資掏錢,在網絡閱讀時代,堅守最後的紙本領地。我在我的燈塔內向您遙遠致敬——我們執著,但不孤獨,我們唇齒相依。
10月北京文會,您說要我的兩本書,我因工作太忙托《書評家》總編邊小嶸小姐帶去,之後您分了好幾次在微信上傳來了書評。我很感動,知道您花了許多心思,3547字,逐字寫,字字都是關愛。您一直鼓勵:“怎麼不寫小說了?你的小說寫得多好。快寫,給你開個專欄。”之後,我有時寫有時不寫,怕分身無暇,耽誤正事,就把李默老師推薦給您,說她才是真正的香港才女,一代專欄掌門人。您十分高興,並再三強調已經寫入計劃,一定要來香港拜會兩位才華橫溢的李小姐。
12月我定了機票準備過年回上海,您說一直想編纂一本關於城市文化的書,名字早想好了,叫做《萬種風情——小說家筆下的城市文化書寫》,還想在上海召開“滬港臺世華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”。這些事情,因為之前幫您做過一些文字整理,還勞煩了在日本的戴宇先生安排了上海的一些學者、作家參與籌備會。住宿、機票及行程安排好之後。您說:“抱歉,不能來了,腿腳不方便了。”文字是最好的記憶方法,記得清晰,也記住了您心中有多少想做卻來不及實現的大計劃。
2020年,新冠肺炎徹底顛覆了往日的生活,城市和城市被隔離開來。我們變得插翅難飛。我一直以為,您說的腿腳不便只是老人病,因為平時也常看到您在群組中轉發各種信息。最近一次《藝文論壇》截稿前,您的信息也經常傳來;七夕,您還發了信息說一定要快樂……群組中傳來噩耗,我們都難以置信,邊小嶸(衣草)寫詩悼念,寄託了香港文友的哀思: |